古人認為,萬木皆向陽而生,南枝茂密,唯獨柏樹枝葉均向西,故稱陰木。陸佃《埤雅》稱:“柏之指西,猶針之指南也。”
蒼松古柏,都是以高壽著稱的樹種。它們像化石,把衰老醞釀成一種耐人尋味的智者風度。每次去福建長汀,我都要去舊汀州試院看看那兩株古柏,像是拜訪故人。這是兩株并肩而立的側柏,樹干粗壯而直,枝葉蒼翠濃密,在空中相互觸摸;猜想過去,在地下,它們的根系一定也是抵死纏綿??粗鼈?,我的心就安定下來。
清代學者紀昀來汀州視察科舉,曾經見過這對古柏,在《閱微草堂筆記》中記錄說:“福建汀州試院,堂前二古柏,唐物也,云有神?!崩侠粢輼渖?,他認為自己是朝廷命官,不拜木魅,當晚他就見到樹梢上站著兩個紅衣人,向他拱手作揖,冉冉消失,第二天他趕緊回拜古柏,還留下了一副對聯(lián):“參天黛色常如此,點首朱衣或是君?!秉c首朱衣,是古代主管考試的神靈。專家稱,這對古柏植于唐代汀州筑城時,已有1200多年的歷史。樹老成精,難免有些神神怪怪的傳說。
【資料圖】
圖片來源:圖蟲創(chuàng)意
側柏,又名柏樹、扁柏、香柏,屬于柏科,主產于中國北部。福建開發(fā)的歷史較短,千年唐柏就足以傲視八閩。在北方,兩千年的“漢柏”才能讓人眼前一亮。山東泰山關帝廟后的古柏,相傳是漢武帝封禪泰山時種下的;山西介休市有“秦柏”,太原晉祠還有更早的“周柏”;中國最有名的古柏林在陜西黃帝陵,其中居然有一株“黃帝手植柏”,意味著樹齡5000多歲,與華夏文明同時起步。不過,樹齡像女人的年齡,不可較真?!抖蹿び洝氛f磅山之北有古柏,“已見扶桑三枯,海水涸竭”,熬到了??菔癄€。
成都諸葛亮祠堂前的古柏,葉子甘香,常被人采去做藥。道教迷信柏葉,說是用來泡茶浸酒,能養(yǎng)生辟邪。東晉葛洪《抱樸子》稱,秦朝有位宮女躲入終南山,以柏葉為食,活了兩百多歲,渾身長毛,越澗如飛,漢成帝時才被獵人抓獲。柏的果實也是神仙家的寶貝,傳說上古的赤松子好食柏子,齒落更生,行如奔馬。道教《仙經》又云:“服柏子,人長年。”柏樹高壽的秘密,似乎就藏在柏葉與柏子之中。
側柏雄雌同株,但好幾種文獻記載了“陰陽柏”。宋南渡時,高麗進貢兩株陰陽柏,種于昆山永懷寺,高與殿齊,每年左花則右實,右花則左實。明人談遷《棗林雜俎》說,海鹽崔孝廉家也有兩株陰陽柏,不過是固定分工,左柏只顧開花,右柏負責結果。他特地趕去看,還真有那么回事。
柏樹多種植于墳墓和祠廟,人家庭院較少種植。漢劉向《五經通義》說:“諸侯冢樹柏?!薄稘h書》:“柏者,鬼之廷也?!彼詴x人張湛在自家房前大種松柏,就被時人嘲笑“屋下陳尸”。萬木皆向陽而生,南枝茂密,唯獨柏樹枝葉均向西,因此又被人稱為陰木。明魏?!读鶗N》曰:“柏,陰木也。木皆屬陽,而柏向陰、指西?!卑貥淦珢畚鞣?,在宋代已經是常識。陸佃道:“柏之指西,猶針之指南也?!笨茏趭](shì)報告說,他在陜西做官時,登高望柏,千萬株都偏向西邊。人們相信,柏樹穿透陰陽兩界,在陰間也有相當大的影響力。
古人對墳柏非常重視。北齊樊衛(wèi)的父親去世,植柏數(shù)十畝;漢末蘇林《陳留耆舊傳》記載,李充父親墓園中的柏樹被人盜伐,李充毫不客氣,“手刃之”。唐朝權善才將軍伐昭陵的柏樹,唐高宗要砍他腦袋,幸好狄仁杰勸阻:“今陛下以昭陵一株柏,殺一將軍,千載之后,謂陛下為苛。”權將軍這才死里逃生。相反的例子是,北魏的魏蘭根不但砍光了董卓祠堂的柏樹,還用這些柏木給母親做棺材。董卓是大惡人,活該。魏蘭根還受到史家的表揚。
柏木是做棺材的上好材料。明馮夢龍《古今譚概》記載了一則趣事:清官董三泉去四川赴任前,兒子們請求說:“蜀中多美材,大人年高,也要為百歲后考慮?!彼诵莼丶視r,孩子們問這事辦得怎樣。董三泉微笑道:“我聽說棺木材料,杉不如柏。我?guī)Я诵┌刈踊貋?,種下地就行了?!边@老人真有意思,他還準備和柏樹比賽年壽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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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蕭春雷 人文地理作家
審核:王康 北京植物園科普中心主任 教授級高級工程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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